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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左侧

传说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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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2-20 15:56: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海可乐

  去年2月14日的夜里,我从玲儿家里出来后半路上接到了李钰的电话。我火速赶到了人民广场的地铁出口处,看到三个不怀好意的小青年正嬉皮笑脸地围着李钰。女人在深夜如果酒喝多了衣服穿少了,单独站在路边就很容易招来狼群。其中一个开始动手动脚,迷迷糊糊的李钰奋力挣扎。我怒火中烧冲上去狠狠地踹了那家伙一脚。为了省点力气,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直接掏出了工作证,三个小流氓愣了一下转身就跑片刻就没了踪影。
  “可乐,送我回家好吗?”她认出我来了,摇摇晃晃地靠过来。
  “你这丫头胆子不小,这么晚了还出来喝酒?你要是找不到我呢,那今晚上海又要一宗案件了。你那白马王子跑哪儿去了?”我扶她上出租车。
  “说好在酒吧见面的,可是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也没来,手机还打不通。”在车上她靠着我的肩膀嘤嘤地哭,“可乐,我好难受。”
  我寻思着说点恰当的话安慰安慰她,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哭着哭着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在电梯里她已没法站稳,开了门一进客厅我就把她往沙发上摆,然后忙着给她倒水。她突然一扬手碰落了我手里的杯子,弯腰呕吐,全身上下顿时五颜六色。吐完了就仰躺着虚弱地喘着粗气,脸色开始发白。我摇她肩膀她也没反应嘟哝了几句竟又睡着了。
  我当机立断进她房间开了衣柜找出一件白色棉睡衣,然后脱光了她的湿衣服和裤子给她换上,费劲地喂了她半杯水抱着她上床躺下盖好被子,再去卫生间拿了只小脸盆搁她床边后关门回到客厅。
  我看看手表已是午夜2点,就把客厅里整理干净了躺沙发上睡。倦意瞬间奔涌而至,合上眼就入了梦乡。
  “可乐……你醒醒。”我隐约听到有人喊我,睁开眼就看到一把水果刀在我脖子上架着,李钰横眉竖眼瞪着我。
  “老实交待,昨晚你都对我做了什么?”她的水果刀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早晨的阳光竟也有点刺眼,我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很显然她早上梳洗过,如往常般一身白领丽人的打扮,只是恶狠狠的目光和这身打扮不大相称。
  我觉得她这表情实在滑稽,忍不住笑了,索性躺着不动慢条斯理地回答她:“那我就老实交代吧,你能想象到的,我肯定都想过。即使你想象不到的,我可能也对你做过。”
  “油腔滑调,说明白点。不然你看我能不能把你的脑袋削成一个苹果。”
  “该做的我肯定都做了,只可惜……不该做的都来不及做。当时光想着睡觉了,把这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大好时机给浪费了。”我稍作停顿后继续说,“不过还好,我看了一些不该看的,这回可是大开眼界了,呵呵。”
  “你这大坏蛋。”她拎起枕头砸我。
  “你知道吗,昨晚我把一生中的两个重要的第一次都给了你。”
  “啊?你胡说什么呀?”
  “我没有瞎说,这是我第一次情人节在朋友家过夜。还有,第一次脱光了一个女孩的衣服却没有和她同床共枕,简直是奇迹。”我呵呵直乐。
  “亏你还说得出口。”她飞红了脸,又拿一个枕头砸过来。
  “别闹了。唉,本来还可以多睡一会儿的,今天还有很多事儿要办呢,精神状态不好要挨领导批评的。”我打飞了枕头起身穿衣服,“可你这丫头真没良心竟然拿着刀子来吵醒我,下回出什么事找我你看我还来不来。”
  “可乐,别这样,我认错还不行吗?”她一脸诚恳摇我胳膊。“我看到那堆脏衣服了,知道昨晚我肯定把你整得够呛。我也是跟你闹着玩嘛。”
  “这样就行了吗?”我一本正经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非常恶劣,让人伤心,我的伤口正血流不止呢。”
  “那晚上咱们去必胜客吃批萨,我请客,帮你包扎伤口行吗?”
  “这才象话,下了班我打电话给你。”我笑着进卫生间刷牙洗脸,“你可得把钱带够了,今天让你见识见识食神的胃口,不吃得你心疼我誓不停嘴。”
  “本姑娘才不怕呢,只怕把你撑得象只蛤蟆,趴在地上蹦回来。”她笑嘻嘻地扬着手里的信用卡说道,“不过--晚饭后你得陪我上街买东西。”
  “那我不去了,宁可回家啃着萝卜看电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说陪女人逛街跟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有多大区别,每回陪你上街后回来我都得睡上十几个小时。我不去。玲儿就知道我的脾气,基本上每回她都是乖乖的一个人上街买东西。”
  “幸好我不是你的女朋友,真是好大的福气。”
  “彼此彼此,我的福气也不小。”我以牙还牙,“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肯定没指望活过三十岁。”
  “就没一句好听点儿的。你要是不陪我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买好东西后再一个人去喝酒。”她气乎乎地说。
  “我说你换过的男朋友没比这些年日本政府换过的首相少吧,怎么也没见你成熟点儿,还是这小顽童脾气。”我摇头叹气,“对了,吴伟他来过电话没有?”
  “说到他我就来气。电话倒是来过,罗里罗嗦解释了半天。谁信呀情人节他奶奶生急病住院,还说我的手机老打不通。我根本没兴趣听他讲完,我只说了一句,叫他永远也别来找我了然后就挂电话。”
  “电话机肯定都让你给砸坏了吧。你就不能先别急着发你的大小姐脾气吗?说不定真是这么回事呢,那你岂不是冤枉人家了。老是吵吵闹闹地你觉得有意思吗?”
  “不说这个了,随它去了。反正今晚我要出去大吃一顿再买好多好多东西,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小丫头,你要我陪你也可以,只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就快说吧,你看都几点了,不怕上班迟到啊?”
  “以后不要再那样拿酒精折腾自己。你可以去蹦的,或者站在楼顶上声嘶力竭大喊大叫,我觉得都比醉酒伤害自己身体强。”
  “我知道了,可乐你有时说话口气真象我爸爸。”她微笑着说。
  “反正下回如果你再让我看到这种情形,我干脆就把你黄浦江里一扔,让你彻底了结痛苦。”
  “暴力分子,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啊,好恐怖,”她调皮地伸伸舌头说,“本小姐答应你下不为例。行了,快换上鞋子走吧,咱们都要迟到了。今天上午公司要开记者招待会呢。”
  下了班后我坐车到南京西路的必胜客餐厅,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东张西望等李钰来。整个餐厅洋溢着浓重的异国情调,所有来这里用餐的上海人都显得特斯文优雅。我发现了不远处紧挨壁画的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位酷似谢雨欣的漂亮姑娘。她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红了脸掉头看壁画,片刻后又朝我这边看看,与我的目光再次相遇她微微一笑低头喝杯里的美年达。此时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晃动的手,一抬头李钰已站在跟前。
  “都快流口水了吧。看你这意乱情迷的眼神,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这副德性。无论怎么看你的玲儿也不比那姑娘逊色啊。”李钰打量了一下那美眉后在我对面坐下。
  “这就叫各有特色嘛。如果错过美景,我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你还一套一套的,我现在如果再听你胡扯,我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耳朵。饿坏了,咱们快点东西吃。”她翻菜谱。
  等我吃到杯盘狼藉心满意足放下刀叉的时候,她还在慢悠悠地喝着蛤蜊汤。她叫我先作二十个深呼吸,准备出发上街购物,我一听这话就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女人一踏进百货商店就两眼发光热情高涨,从新世界到香港名店街再一路走到淮海路的华亭伊势丹,我的双手里已多了十几个印着不同品牌大大小小的拎袋。
  几个小时后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我手脚开始发酸,她还一脸好奇在一个摆满了古怪小玩意儿的柜台前左看右看。
  “有完没完啊,小丫头,我都快被你整趴下了,我就知道又上你当了。这哪里是补偿我的精神损失,分明是要变本加厉地对我进行双重折磨嘛。”我腾出右手食指拉她胳膊。
  “可乐,这个好不好看,”她给我看一条银白色的星座金属颈链,“你是天秤座,送给你。”
  “我不要,太贵了。再说我不大习惯戴这种玩意儿。”
  “我也不习惯别人拒绝我的心意啊。”看样子她有点生气了,“这也是我的第一次啊,第一次主动送礼物给男人。”
  “无缘无故送什么礼物啊?”
  “需要理由吗?”
  “最好有个理由,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那好吧,可乐,非得需要个理由的话,那我告诉你,因为今天是我们认识第……”她低头心算,然后抬头正儿八经接着说,“第两千八百五十六天。”
  “真的假的啊,这你也算得出来。”我瞪大了眼睛。
  “还有,表示我的谢意。”
  “谢我什么呀?”
  “谢谢你给了我你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两个第一次啊,所以我把先我的这个第一次给你,还有一个以后再说。”金壁辉煌的大厅里她的笑容妩媚又灿烂。
  “真有你的,”我也笑了,“这样吧,我也送你一个,狮子座的。”
  “可乐,你还记得我的星座?”她似乎有点诧异。
  “刚才我看到你在挑狮子座的嘛。”我撒了个谎。
  “可乐,我有句话想问你。”我们走出商店后她忽然停步说道。
  “什么,你问吧。”
  “无论将来怎样,你会一直关心着我吗?”霓虹灯光下她清秀的面容楚楚动人。
  “当然,只要我们还是朋友。”我拍拍她脑袋说,“你怎么会想到问这种怪怪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问问。”她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快回去吧,我做消夜给你吃,吃完你就脱离苦海了回家睡大觉去。”
  如往常一样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她和吴伟又和好如初。我的工作依旧紧张繁忙,依旧时常目睹这座城市的各种血腥场面和各样的人间悲剧,还时常出差跑外地侦察或追捕案犯,有时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至于业余时间不是陪玲儿就是和几个哥儿们出去玩,于是半年多也很难得和李钰见上一面。但她依然每周都会不定时地给我打电话问这问那,和我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
  “可乐,你在干吗?”她总是先这么问。
  “都几点了,你说我在干吗?”我开灯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抬腕看表嘟哝着。就是玲儿也不太会在这种时候来电话吵醒我,幸亏早已习惯她的肆无忌惮。
  “又吵醒你了吧,”她笑嘻嘻地说。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关了灯缩回被窝,“你呢,你在干吗?”
  “我在洗澡,正在浴缸里泡着呢。”
  “你说什么?”我手里的无绳电话都差点掉下来。
  “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是存心不想让我睡了。”
  “是啊,有没有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啊?”她轻声笑着说,“然后整夜胡思乱想辗转反侧到天亮,明天象只熊猫似的去上班。”
  “省省吧你,知道什么叫百毒不侵吗?再说了,即使还有什么我那天没见过的,你也不过是比别人稍显伟大点儿而已嘛,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世界奇观不成?”
  “你你你--”她气坏了,“居然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讨厌,你真是没救了你。”
  我在被窝里呵呵直乐。
  “你还当真了,我跟你闹着玩呢。其实,我也在床上躺着呢,刚才看了会儿书,突然想问你件事儿所以给你打电话。”
  “幸亏我也没往你的套子里钻,真有点佩服自己,面对诱惑能心如止水。”
  “你这是典型的自恋症状的应激性发作。对了,今晚没人陪你吗?”
  “你倒挺关心我的私生活。典型的窥私癖。”
  “什么乱七八糟,你正经点儿行不行,老是想气死我。”
  “好好好,不跟你瞎掰了,说正事,想问什么?”
  “可乐,你觉得吴伟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能说具体点吗?”
  “有钱有貌,还有加拿大国籍,外企高级白领。让很多上海同龄人目眩神往,也是大多数上海小姑娘朝思暮想日念夜盼的成功男士。我这样说得够明白了吧。我说你最近怎么怪怪的?你们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问问。”她半晌才开口。
  “我明白了,你肯定又喝过酒了,然后就胡思乱想了。”
  “没有,不说这个了。可乐,为什么最近很少见你上网?”
  “哪里有时间啊。最近局里的事儿特多,回到家我就趴下来了。”
  “可乐,那你就早点睡吧。我也睡了,要养好精神,明天还有个策划案得赶出来。睡吧,我可不想见你变成大熊猫。”
  冬天来临的时候,我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那个外号叫樱桃的女孩。用朋友的话来说,她是中国气质和美国三围的完美组合,很轻易地能让很多心脏机能不好的男人昏厥倒地。每回在朋友家里见面我和她都聊得相当投机,于是当关系渐入佳境时很自然地就开始单独约会。一个周末的明月夜,我们在同济大学附近的泡沫红茶坊见面,烛光摇曳音乐轻扬,她娓娓述说着她的一些故事,动情之处泪光闪烁。当我握住她的手以一个相当优雅的姿式靠近她的脸颊时她羞红了脸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热焰的来临。这时我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奏起了交响乐。
  “可乐,”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嘻嘻的声音,“多喝点水,小心烧起来。”
  我刚问她在哪儿,她就挂了电话。樱桃抬头往我身后看,我转身看见李钰娉婷地走过来。
  她笑盈盈地双手搭在我肩膀上,竟然俯身亲了一下我的脸说:“今晚你可得早点回去,我没带钥匙,你可不能让我在家门口傻等。”
  樱桃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拎起背包说:“你们聊吧,我得回去睡觉了,学校宿舍快关门了。可乐,谢谢你今晚请我喝茶。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走出门。我知道
  这下可要被李钰的恶作剧弄得跟这美国三围后会无期了,我起身想追出去跟她解释可李钰拉住了我的胳膊。
  “瞧你干的好事儿,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嘛,你看把人家给气跑了。你还不放手?我说你少管我的事儿行不行?哪儿不能碰到你啊,偏偏在这儿碰到你。”我光火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她还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为什么我不能管你的事儿?至少玲儿也算是我的朋友啊,她管不住你的地方,我有义务代劳。”
  “饶了我吧你,你不知道我一向喜欢随心所欲吗?什么管不管的,来去自由,她要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完全可以再找个好点的嘛,谁不知道现在上海好男人比澳洲袋鼠还多啊。再说我跟她的关系还没发展到谈义务与权利的地步,你就少操这份心,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我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忠诚意识,你就是拦住我这一回,也管不住我下一回。走了这一个,后面还有千军万马。你能管我一辈子吗你?你还拉着我干吗?”
  她噘起小嘴松了手说:“你这真是恶习难改,懒得理你了,你就慢慢折腾吧,看最后玲儿还敢不敢嫁给你。还千军万马呢,小心折腾死你。”
  “不用你操心,没人嫁我我就上少林寺扫地去。再说了,没人嫁我才好呢,我可不想找个铁笼子往里头钻。”
  “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了,人家还等着呢。早点回家,不然我可真打电话告诉玲儿你背着她干的好事。”她说完转身朝不远处坐着的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外国男人走去。那外国佬微笑着礼貌地冲我们点点头,我一把拽住李钰。
  “这回你换老外啦?嘿,我说你可越玩越新鲜了。难怪每年来上海的外国狼群都成批成批的,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奋不顾身投怀送抱的灯蛾,上海疾病防治中心才人满为患。”
  “胡说什么呀你,那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她竖眉瞪我。
  “骗谁呀,跟客户谈公事,来这种地方?”
  “信不信随你,我也用不着你管。”她甩开我的手说道,“自己一肚子坏水,就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只知道恣意放纵。先管好你自己吧。”
  “那我无话可说了,再会,”我瞄了一眼那老外对李钰说,“对了,用不着再会了,咱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好老死不相往来。”说完就推门头也不回走出了茶坊。
  “这是你说的,”她追出来在我身后赌气地喊,“你可别后悔。”
  果然很久她也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再碰见她。直到圣诞节前的一个周末,我从新客站送一个出门远行的朋友回来的路上,再次与她不期而遇。那天公交车经过天目西路和梅园路路口时,车上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油亮的男人为争抢一个位置和一个胖女人吵个没完。我掉脸看窗外,看到了李钰,她拎着一个旅行包在路边等出租车。我提前下了车,穿过十字路口时她看见了我,桀然一笑朝我挥挥手。
  “我刚出差回来,”她放下旅行包打量着我说道,“你瘦了。这些日子还好吗?”
  “还好,老样子。你倒没怎么变,还是这么精神。”说这话时我感觉彼此有点生疏。
  “是玲儿虐待你了,还是自己在外面折腾成这样的啊?”她微微一笑。
  “你和吴伟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发喜糖啊?”我转移话题。
  “快了,你等着吧,我会送你最大包的喜糖,甜死你。”
  “那我也还你一份大礼,下个月的工资全送你了。”
  “全给我了,不怕饿死你啊?”
  “不怕,我到玲儿家混一个月。她正恨不得我天天呆在她家呢。”我正说着发现不远处的路口黑压压地围着一群人,一辆警车呼啸而至。
  “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我的职业习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去看个究竟。
  “典型的职业病。我也去。”李钰说着跟我走了过去。
  路边的栏杆旁停着一辆侧翻的人力三轮运货车,一个衣着邋遢的中年男子趴在地上,左太阳穴附近结了碗大的暗红色血块,还有鲜红的血不断地从血块上滴落下来,他浑身瑟瑟发抖,求生的欲望使他几番挣扎着想起身,可是都没能成功,只好用一种近乎哀求与绝望的眼神望着众人。有人说都十几分钟了怎么救护车还没来。
  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昂首瞄瞄地上的伤者,竟然也不上前先采取些紧急救护措施,顾自隔十几步远扎成一堆聊天。一个交通警察大声呵斥围观的群众并驱赶路过停留看热闹的骑自行车者。人群中一个老头出来斥责这警察,人命关天救护车到现在还没来,为什么不用警车送医院抢救是不是怕弄脏那辆新车子。警察辩解说警车还要派别的用场,并回头示意那几个警察开车走人。我见
  状立马冲了过去拦在警车前,车子嘎然而止。
  “你想干什么,不要命啦?”开车的胖警察气势汹汹地大声问。
  “都给我下来,我要借你们的车子用。”
  “凭什么呀你,你是干什么的?”
  “你别管我是干什么的。有你们这样当警察的吗?见死不救。”我拍了下车窗玻璃厉声说道。
  “嘿,你是谁呀你,敢教训起我们来了。”那胖子和身后的两警察都下了车横在我面前,“你再不让开我告你妨碍公务。”
  “你告我吧,甭想我让开。”我叫李钰给我纸和笔抄他们几个的警号和车号。
  胖子恼怒地伸手欲夺我手中的纸,我闪开后拽住胖子的衣领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给他们看。
  “兄弟,都是吃同一碗饭的,犯得着为一个外地人伤了和气吗?”其中一个上来做和事佬拉开我们。李钰见状也劝我别把事情闹大了。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人命关天的事还分本地人外地人?”我火气直窜脑门推开了他说道,“你他妈的要是现在不马上开车救人,今天我就有办法让你们永远穿不上这身皮。”
  “呵,你小子未免也太嚣张了,你当你是我们局长啊?给你脸不要脸,你还出口骂人。我就不走了看你能怎么着,有本事你上来自己开。”胖子说着用身体堵住驾驶室的门。
  我伸手想捋开他,仗着人多势众他用力地推开我。我的手敲到了车后视镜上,手背划了一道伤口。我咬咬牙横下心来准备抡拳揍那胖子,他的同伙拦在他身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看就要一触即发不可收拾,这时救护车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来到了现场。救护人员把伤者抬进了车子开走了,围观的人群注意力全转移到我们这边来了。面对众人的目光胖子他们悻悻然地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在出租车里李钰掏出手帕默默地给我包了伤口,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那天晚上去父母那里吃晚饭时喝了几瓶啤酒,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给玲儿打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去她那里了,然后就早早地上床睡觉。那晚手机响个不停,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那些曾经和我亲热过的姑娘们骚扰得我睡不安稳。后来我索性关机偏偏床头的电话铃响了。
  “你烦不烦?不是跟你说了我今晚没空吗?你实在受不了你就上大街随便拉个男人回家,当我的替身先陪你一晚行不行?明天晚上我好好补偿你,让你快活到天亮。”我冲电话直嚷嚷,我还以为又是那个广告公司的女老板。
  “可乐--”半晌李钰才轻声地开口说话,“是我。”
  “是你啊,”我的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还没睡吗?”
  “没有,刚和吴伟在外面吃好晚饭回来。”
  “他今晚不陪你?”
  “嗯,我跟他说今晚想一个人呆着。反正没多久就要天天呆一块儿了,他也不会在乎这一个晚上。”
  “你刚出差回来,一定也挺累的,那就早点休息吧。”
  “嗯,等会儿我洗了澡就睡觉。你的手怎么样了,换创可贴了吗?”
  “我的手没事,换创可贴了。你不会是担心手帕上的血迹洗不掉吧。”我笑着说,手背隐隐作疼,“我会买条新的还你。”
  “小人之心。你真买新的我还不要呢,我只要你还我这一块。”
  “现在很少看见哪个姑娘用手帕了,大都用纸巾,跟找男朋友一样,用完就扔。”
  “你们男人谈恋爱才跟用纸巾一样吧。要不怎么时常有人感慨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呢。”
  “你这就叫做一叶遮目不见森林。其实象我这样的也只是少数,别太悲观,我不是说过嘛上海的好男人不比澳洲袋鼠少。再说了你都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还跟着那些深闺怨女感慨什么呀。”
  “又来了,说着说着就扯到天边去了。你睡吧,我洗澡去了。”她说完挂了电话。
  半夜从恶梦中醒来时竟看见了窗外洒进来的久违的月光,于是再也睡不着了。也不开灯起身推开玻璃窗,靠在窗台上抽了根烟。感觉到一些凉意了,就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电脑,放着唐朝乐队翻唱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边上网。好久没上网信箱里竟然还有朋友的来信,其中一封竟是李钰一小时前发来的。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可乐,今天我发现了你的新毛病。你还有严重的健忘症。你真想不起来那块手帕是谁以前送给我的吗?
  难道是我送的?我会送手帕给女孩?我有点纳闷,费神地回想了许久,还是不能确定。如果真是我送给她的,那也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不然我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打开OICQ,没想到她竟然在线。估计她在玩网络游戏,或是和那群嗷嗷待哺的GG们聊得正欢,我就不跟她打招呼顾自上以前常去的几个网站看新闻下载歌曲。过了十来分钟她发信息过来说难得见我上网为什么不说话。
  “知道你很忙,在忙着喂养你那群饥饿的GG们,所以就不打搅你了,省得那些家伙知道了我横刀夺爱后来炸我的QQ。”我还在这话后面加了个笑脸。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说你挺有博爱精神的,你不觉得这样对他们来说,其实等同于画饼充饥饮鸠止渴吗?让寂寞的人下了线更寂寞,让饥渴的人下了线更饥渴,害人啊你。”
  “可乐,你呢,寂寞吗?”
  “不,我不寂寞。我只是有点饥渴。”
  “你还饥渴?亏你说得出来。”她加了个惊奇的表情。
  “是啊,饥渴。想喝杯咖啡,再吃个汉堡包,有大碗牛肉汤面也行。你才是不正经,想哪里去了。”
  “我这里有咖啡,还有面包。要吃的话可以分给你一点。”
  “说得好听,打的去你那里还不如去楼下联华便利店自己买。”
  “可乐,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你问吧,不会是什么三级的问题吧。”
  “可乐,你过得快乐吗?”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可以换个简单点儿的吗?”半晌我说道。
  “那如果你现在不是很忙的话,就说个故事给我听吧,以前你老喜欢讲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好吧,那你耐心等着吧,我慢慢写出来。”
  “好的。”
  “有一对安徽夫妇来上海谋生,女人在一家私营的服装市场里当清洁工,她的老公借钱买了辆人力三轮车给服装市场的老板拉货赚点辛苦钱。夫妻俩租了一间狭窄的民房过着清苦的日子。有一天男人肝痛难忍一个人抽空去医院看病,一查发现竟得了癌症。回家的路上精神恍惚车子骑到了马路中央结果与一辆小轿车相撞,送进医院时右脸已是血肉模糊,左手严重骨折。他们根本支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为了不给自己的女人增加负担,当天夜里等妻子回去之后那男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爬了起来,离开了床位一步步地挪到窗口从七楼上跳了下去。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是已一堆模糊的血肉,那中年女人面无血色呆呆地看着丈夫的尸体一言不发竟也不流泪。她深爱着的丈夫夜里跳楼的那个时刻,这女人正全身赤裸地躺在那个喘着粗气的市场老板身下。早上她数着借到手的九千块钱时已经哭了很久,没想到拿着钱赶回医院时看到的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丈夫。当时我端详着她的神情心里浮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很快这种预感被证实了。下午我们接到医院的电话再次赶到现场时,那女人已站在大楼的顶层上,用打火机点着手里的那叠钞票往天空撒,花花绿绿的钞票带着火苗漫天飞舞着,一些在楼底下本来抬着头看热闹的人于是弯腰抢纷纷扬扬落到地上的钞票。我和几个同事上了顶层,在还离她几十步远的地方这满脸泪痕的女人朝我们凄楚地一笑,伸开双手往后一仰。我大声喊着拼命地冲过去可是还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了下去。”我写完发了过去后点了一根烟,稍稍开大了音量。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歌词简单旋律也好简单,可是唱歌的人为什么如此哀伤。
  “可乐……”过了很久她才跟我说话。
  “怎么了?”
  “没想到你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可乐。象场电影。”
  “不是电影。是生活,小钰。”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天。”
  “我全明白了。”
  “好累,我想去睡了,你呢?”
  “你让我哭了,可乐……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容易掉眼泪。”
  “只有上帝和冷漠的人不流泪。一起听首歌吧。”
  我在音乐极限网站找到了唐朝的这首MP3给她发了过去,然后合上眼睛静静地抽着烟坐了许久。
  “你送我这首歌是不是成心想让我哭得更厉害些?”片刻她说道。
  “那你喜欢这首歌吗?”
  “我喜欢,可乐,它穿心而过。”
  “过了年,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你要去哪里??你要放弃这份工作?”
  “不知道,还没想好,应该会往北方去吧。等手头的一宗命案了结了我就辞职,我想去别处看看找别的事做,或许去经商,多赚些钱。知道吗,今晚我又梦见那个女人了,她还是那样看看我,往后一仰从半空缓缓飘落。我狂奔过去想拉住她,可总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成鲜红色的一团肉浆。我该在那个上午就相信自己的预感。我想找个地方能让我忘掉这样的笑容。”
  “可乐……,快别说了,好吗?你不会想让我跑过来抱着你哭吧。你让我实在心里难受极了。”
  我什么也不说了,起身去厨房倒了杯五粮醇回到电脑前慢慢地喝着。
  “玲儿呢,你带她一起走吗?”她终于开口。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带她一起走。”
  她沉默了。
  “可乐,饿吗?”她又发了信息过来。
  “饿,冰箱里啥也没有。你呢,吃过消夜了?”
  “我还没有,我不想再吃面包了。一起出去吃消夜怎么样?你来接我。”
  李钰从后面搂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背上,我开着摩托车在这灯火辉煌的夜都市穿行。穿过很多条大小街道,我们来到了人民广场那家通宵营业的永和豆浆大王分店。下车后李钰低头顾自先往店里走,我一摸发现自己大衣后背上竟是湿湿的一片。坐在店里吃消夜时她恢复常态依然跟我有说有笑。
  “你们打算旅游结婚还是摆酒席?”我找了个话题。
  “当然是去旅游,摆酒席太烦了。”
  “想好去哪里了吗?”
  “去泰国,有个叫克兰顿岛的地方,那里可以举行海底婚礼呢,一定很浪漫。”
  “是挺浪漫的。说真的,你的身材穿泳衣肯定很棒,当心让主持婚礼的神父都在海里流鼻血。”
  “去你的,胡说八道。”她咯咯笑拿筷子打我。
  “对了,如果你和玲儿旅游结婚,你会去什么地方?”她问我。
  “知道南太平洋有个叫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地方吗?那里的热带雨林里生活着神秘的玛鲁亚克原始部落。他们个个壮得象牛,而且寿命特别长,不少人的年龄超过了140岁。”
  “啊?他们怎么会这么长寿?天天吃飞禽走兽吗?”
  “不,他们只吃一种叫泥巴馅饼的东西。”
  “泥巴馅饼?”
  “整个部落每天早晨派20个男人去寻找合适的湿泥,妇女们则将这种特殊的泥土混合植物的叶茎或一些昆虫的幼虫,制成美味的泥巴馅饼。尽管他们每天都吃同样的东西,但却一点也不觉得厌倦,每次泥巴大宴都是他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天哪,这也算是美味啊?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和玲儿去那里啃泥巴度蜜月喽?”她笑坏了。
  “是啊,要玩就玩绝的。”
  “是挺特别的,空前绝后。只是我担心你们活不过三天。”
  “怎么会,虽说140不可能,我想至少活个八九十岁没问题吧。”
  “呵呵,你还打算在那里长住啊?可怜的玲儿,她跟着爱发神经的你,可真是活受罪了。哪个上海小姑娘会昏了头跟你去那种鬼地方啃泥巴啊,也只有她了。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你应该知道结婚的婚字怎么写吧,女字旁加个昏字,不是女人昏了头怎么会有结婚这种事呢。”
  “又胡扯了。”她夹了个饺子往我嘴里塞。
  “对了,有件事我很纳闷。这年代还会有人拿手帕当礼物吗?那块手帕真是我送给你的吗?我会送手帕给你?”
  “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高一时咱们班的那次春游吗?在苏州街道上的一个商店里,我看见了这块手帕,那时我身边没带几个钱,你见我实在喜欢就买了送给我。”
  “原来这么回事啊。看来那时我还不大懂事,乐善好施,出手这么大方。要换了现在最多借钱给你,自己买去。”
  “哼,小气鬼,要是换了现在啊,买几箱我都用不着跟你借钱。”
  “不过,奇怪了,这手帕从高二到你上大学,再毕业工作至今也有不少年头了,虽说不一定成碎片,至少也应该给你折磨成狗尾巴模样了啊?”
  “今年我整理屋子的时候发现了这块手帕,于是就拿出来用,不久,才用了几个月。”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擦擦汗挺好的,反正放着不派用场,等于浪费了。用了手帕,倒节约了不少纸巾呢。”
  “那还要我还给你吗?我看不如我买条新的还给你,省得我洗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大会干这种洗洗刷刷的事。”
  “难道你还去苏州给我买吗?用不着你动手,你就那样拿回来给我也没关系,我有办法洗干净。” 
  第二天早上我从洗衣机里拿出了那块白色的手帕,看到上面依旧还有淡淡的血迹,粗看这块淡红色的血迹形状竟有点象一只展翅的蝴蝶。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平安夜,李钰吴伟约了我和玲儿四个人去淮海路的MGM跳迪斯科。热闹非凡的节日我们几个人一瓶一瓶地狂饮喜力啤酒,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汗淋漓地跳着,在拥挤的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做种种疯狂的姿势。我抱起玲儿在原地转圈,玲儿兴奋地尖叫着搂住我的脖子亲我。那时我和吴伟都没有察觉到李钰的神情开始有点异样。午夜从MGM出来坐车到了李钰的住处,我们开了冰箱拿出所有能吃的东西,我和吴伟边喝酒边举着话筒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唧唧哇哇地吼着BEYOND的老歌。忽然李钰问我会不会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玲儿说不会吧这么老土的歌可乐也会唱。我说玲儿你这可是小瞧你男朋友了再土得掉渣儿的歌我都会,不信你就洗好耳朵听着。我脸红脖子粗地清唱这首歌,还象上春节联欢晚会似的声情并茂地边唱边用手势配合。等我唱完李钰已经喝得神智不清翻倒在沙发上,剩下的三个人也都面红耳赤地说着笑着。玲儿提醒我该走了,于是我们起身穿外套向吴伟告别。这时睡梦中的李钰忽然双手朝空中挥了一下,紧紧地搂住身边的沙发垫子,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哭腔拖着长音说了一句话:不要离开我,可乐……
  这声痛苦的呼喊刹那间让三个人都回头怔住了,我感觉到脚下的地都在剧烈摇动。李钰嘟嘟哝哝地又说了几句胡话侧身又睡着了。吴伟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地震脸色发白惊愕地看看李钰又看看我,玲儿咬着嘴唇泪光闪烁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屋子里的空气都冻住了。这是谁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和这难堪的场面,只是愣愣地看着沙发上熟睡着的李钰。残余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的上衣领口露着那条星座颈链。她浑然不知她的梦话已经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一时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年底玲儿和我在我们初次见面的避风塘茶坊平静地分手。她说我现在的经济能力根本养不起她,或许这是真心话,或许只是借口,我已经不愿深究无话可说。从茶坊里走出来我就决定下来过了春节办完事就辞职,离开上海一个人去北方过新的生活。
  圣诞节以后将近一个月和李钰没有联系,直到除夕夜她来了电话。
  “可乐,我现在在我爸妈这里吃晚饭,吃完了就回去。你有空吗?来我这里好吗?我有话对你说。”她语气平静。
  “可以在电话里说吗?”我问。
  “见了面再说好吗?”她半晌说道。
  我来到她住的那幢大楼时,她正手捧两个圆形的大烟花在楼底下等我。她身边有几个小孩在放小鞭炮玩,几个大人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放烟花和炮仗。你知道我胆子小,不敢碰这些玩意儿。这是从我爸那里拿的,过年了我也想凑个热闹。”她还是那笑嘻嘻的调皮模样。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冒险,自己在旁边看热闹。”我也跟着笑。
  “你还是不是男人哪,这也叫冒险?你放心,要是出什么问题,我照顾你一辈子。”刚说完她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神色不大自然,转移视线看那些跑来跑去的顽皮的小孩。
  我接过烟花和炮仗,点了烟在平地上一个个地放。我们站在一起仰望着绚烂的烟火带着呼啸声在夜空中绽放。我们乘电梯上了楼立在宽敞的窗口看除夕夜这变得五彩缤纷的城市,感受着新年来临的欣喜和快乐。
  “可乐,你快离开上海了对吗?”她问我。
  “是啊,过了春节结了那宗案子就走。”
  “想好了?”她注视着我。
  “想好了。”
  “对了,那块手帕你还没还我呢。很奇怪,用惯了手帕,就不喜欢用纸巾了。你不还我,以后我买纸巾的钱可都得找你报销。”
  “东西倒是在我口袋里,只是我没把它洗干净。”
  “你能洗干净倒是怪事了。没关系,给我,我自己洗。”她微微一笑。
  她双手举着手帕对着夜空,咯咯笑着说:“你真是本事够大的,怎么洗出一只蝴蝶来了。”
  “你快放那种强力洗衣粉里泡泡。”
  “干吗?我觉得挺好,最好这只蝴蝶永远都洗不掉。你不觉得这样挺漂亮的吗?”
  “还说我会发神经,我看你也不怎么正常。”我拍拍她脑袋。
  “可乐,你知道一个印第安的传说吗?”她抬头问我。
  “什么传说?跟这手帕有关系吗?”
  她点点头说:“以后再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不说就算了。对了,你们放几天假啊?”
  “我打算休长假。”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打算辞掉工作了。”她平静地说道。
  “你是不是发高烧了?这么好的工作你给辞掉了?当初你是怎么费劲千辛万苦才升到主管的位置的啊。你没那么高的薪水怎么付房租买漂亮衣服啊?你怎么过你逍遥自在的白领生活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的眼睛都瞪大了。
  “可乐,既然分手了我就不想再看见他了。”她泪光闪烁地看着我说,“你不明白吗,可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如果一切能重头再来。”
  “你说什么哪,能重头再来吗?”我避开她的目光侧脸看窗外的烟火。
  “为什么不能?”
  “你以为我们还是是单纯的少年吗?你以为我们过得还是那种简单的生活吗?我们和这座城市一样,每天都在变。变现实了,变浮躁了,变得不敢天真了。难道你一点也没发觉吗?怎么能重头再来,真的还有纯真年代?难道可以为了感情而不去考虑衣食住行,难道真能傻到心甘情愿去过穷日子。就算能够忍受一阵子,可是到最后还是会被生活逼上绝路,到那时爱情的份量也抵不过一只奔驰车的轮胎,抵不过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我神色激动地说。
  “可乐……”
  “我不相信,小钰。我不相信这座每天上演着人间悲剧的城市,这座人性丑恶的城市。我不相信狗苟蝇营的男人,我不相信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不相信这物欲横流的城市能产生——真挚的爱情。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美丽童话都会在金钱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你该清醒了,别天真了,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上海女人长相厮守。从今以后我走我的路,也希望你回到你原来的生活。”我大声地说。
  “可乐……”她哭了,泪水夺眶而出。
  我心慌意乱地摸裤袋里的打火机点手里的烟。她猛得扑入我的怀里,浑身发抖搂着我嘤嘤地恸哭着。
  “你早点睡吧,我得回去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慢慢想,过几天你就会没事的。”我也搂住她拍拍她肩膀等她停下,“还有句话想跟你说,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跟你联系,至少我们还是多年的朋友。”
  过了很久她才忍住了眼泪,紧紧地抱了我一下然后松开手抬头看着我说:“我都明白了。你走吧,可乐……,保重。”
  正月初五的早上我和同事小张开着那辆墨绿色的老式北京吉普车从局里出发,开出上海奔赴千里之外的江西。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我们来到了江西省的宜春市,住进了这落后的小城市的一个公安局招待所。在当地民警的协助下我们终于有了那个嫌疑犯的线索。这个丧心病狂的江西人在上海用一把菜刀砍下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脑袋,并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这将是我参与办理的最后一件案子。
  在招待所吃中饭的时候,小张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封信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你的朋友托我给你的,说是到了这里再给你看。她好象比以前瘦了好多,你们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直接说吗,还写信?”小张问我。
  我没回答他,打开信封展开了李钰的信。
  “可乐,这是我第一次用原始的工具给你写信,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那晚你走了之后我独自坐了一整夜,想了很多。有些话现在可以跟你说了。其实我早已没有资格奢望你能和我相守一生。
  可乐,我已经怀孕了,他的孩子。今天我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我没有告诉他,过几天我就去医院。等身体恢复之后,我就收拾好行李一个人去内蒙古玩。
  从小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和污浊的空气里长大,今天我忽然很想看看草原,我想知道骑马在辽阔的大草原上驰骋是什么感觉。我想看看蓝天白云呼吸清鲜的空气,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天真的梦想吧。
  我不带化妆品不带漂亮的衣服,不带手机不带笔记本电脑,但会带上足够的钱,至少能保证我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然后我再回上海开始新的生活,那时估计也见不到你了。
  可乐,有个印第安民间传说,如果谁在行走的路上遇到一只蝴蝶停留,就预示着有人将给他带来幸福的生活。如果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么一只蝴蝶,那么,你的蝴蝶它出现了吗?
  我发现我生命中的蝴蝶了,原来它早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是我一直不曾察觉。可是我变了很多,不再是好姑娘,现在一切已经太晚。我的蝴蝶它要飞走了,只留下了一块手帕。
  可乐,有些话我很想告诉你。你知道吗,大傻瓜,很多事你都猜错了。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愿意一辈子不买化妆品不买漂亮衣服,我愿意和你去陌生的地方过穷日子,我愿意和你去热带雨林啃泥巴馅饼。
  你相信吗,我愿意!
  或许现在说这个已经没多大意义,但不说出来我怕我会难过一辈子。
  可乐,很想再听你唱那首走了调的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象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
  这首歌会让我常想起你。
  从今开始我们将各自漂流,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可乐,保重。衷心祝愿你能早日找到那只能让你幸福的蝴蝶。你幸福,我也会很快乐。
  因为,我爱你。”
  看完了信,我就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我发现我手里的筷子突然不听使唤,总夹不住盆里的菜。
  “我说你的眼睛怎么了,快别这样,大白天的。”小张放下筷子拍我肩膀,点了烟递给我。
  “小张,你身边带了多少钱?借给我行吗?”我们上了吉普车后我问他。
  “一千来块。你要派什么用场吗?”
  “去买样东西。”我用力地踩油门。
  我们在镇上找到了最大的一家金店,我花了好长时间在耀眼的柜台里挑了一枚漂亮的女式钻戒。这枚戒指几乎用掉了我们凑出来的所有的钱。
  “你这家伙,哈哈,浪子回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张大声笑着说。
  “可乐,是你?”李钰接到我的电话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我哪儿也不去了,小钰,”我对着手机喊,“办完公事,我就回上海。让我做这孩子的爸爸吧。”
  “可乐……”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咱们不去泰国,也不去热带雨林。你想知道怎么在蓝天白云之间飞吗?我带你上高山玩滑翔伞。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会的,可乐,我一定会等你回来……”她惊喜得快哭出声来了。
  下午我们跟随着带路的民警来到了宜春乡下的一座深山。走过一条条泥泞的山路终于在树林里找到了那间破旧的房子,我们踹开门冲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女人惊慌失措地尖叫。那个肤色黝黑的粗壮男人一出现在里屋的门口,就扣动了手里猎枪的扳机,一声巨响我的左胸口一热。小张几乎和我同时开了枪,他顿时脑浆横飞仆倒在地。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左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发愣,那女人抱着他男人的尸体悲痛欲绝号啕大哭。一只淡红色的蝴蝶在眼前扑腾腾地乱飞,我扬手想抓住它却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往后仰,小张扶住了我用手捂住我的胸口慌乱地大声地喊着叫我坚持住。我知道自己不停地唤着一个名字,可是很快连自己的声音都已经都听不清楚了。我用了最后的力气抖抖瑟瑟地掏出沾了鲜血的戒指盒和那条星座挂链塞到小张手里,却来不及嘱咐就被一种巨大的黑暗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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